“到了。”阿利亚特在富人区一间大药铺前下了马。抬头一看，店面上挂着一幅精致的招牌，其上写着“奥德里科定制药剂店”。
富人区的店铺比起商业区、平民区而言少得可怜，少数的那些都是面向富商以及权贵的，门槛很高，做得也是偏高端的生意——阿利亚特发现这些店铺都喜欢加个“定制”的前缀。定制礼服、定制首饰、定制马车，这些都可以理解，但是定制药剂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，难道医生开药还能不是定制的吗？
能将门店开在富人区的，也都不是泛泛之辈，比如眼前这家“奥德里科定制药剂店”，其所有者奥德里科家族，据说就是一个子爵家族的旁支，自身也有过几个骑士爵位，属于乡绅的阶层。
正在阿利亚特打量招牌时，药店的侍者出来迎接，一名侍者将阿利亚特的旅行马牵去了后方的马厩，另一名则领着阿利亚特进入药店，安排她坐在了前厅等候室的沙发上。等候室内已经有七八人了，看起来生意还可以。沙发前还摆了一张茶几，其上摆放着饮品和甜点，相当地高级。
“你好，这位小姐，我的名字是博杜安·布朗，金加尔商会的高级经理。很高心认识你。”
阿利亚特还没坐定，坐在她旁边的中年男子就向她微微欠身，坐着鞠了一躬。阿利亚特左手在胸甲上敲了一下，点头回礼。
“阿利亚特·洛星，外岛的骑士。”
“原来您是位骑士，失敬失敬。”
阿利亚特不由得在心里腹诽，她穿着全套板甲往这里一坐，是个人都能猜到她可能是个骑士了吧。而且博杜安·布朗之前是鞠躬而非寻求握手，明显已经是将她视为贵族了。说这话大概是想靠露拙来拉近双方的距离。
“你也是来抓药的吗？”阿利亚特倒也没想要故意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，便趁势问道。
“是的是的，犬子卧病在家，我已经为他寻了几家诊所，最后被人推荐到了这里。”
“令郎病情严重吗？”
“承蒙大人关心，犬子的病情说重不重，但是说轻却也不轻，突出一个时间长。从大前年就开始了，吃得多、喝得多，人却渐渐消瘦了下来。本来我们也没认为这是一种病的，反而因为他瘦了而高兴，后来发现他觉得皮肤瘙痒，人也萎靡不振，我们才会想到来求药。”
糖尿病啊。阿利亚特问道：“你们没有去找神官看看吗？”
“我们去过了，大人，而且去过三次，只是没有一点起色。那个贪婪的神官明显只是想圈我们的钱而已，后来我就没去了。”
神术的治疗对糖尿病不起作用，是单纯的治疗次数不足，还是神术本身对生活方式病不起作用呢？说到底，神术的治疗到底对那些疾病起作用？比方说，衰老就是一种疾病，但阿利亚特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神术可以让人返老还童的。她直觉地意识到这其中有很关键的信息，关乎到术法、关乎到这个世界的根源，但她目前还远不得其门而入。
“这可真是糟糕。”
“很正确，大人。现在我明白了，教皇国的东西本身就不可靠，要治病还是得用点更实在的办法。听说奥德里科定制药剂店的药剂特别神奇，很多疑难杂症到他们这里都不是问题，店主卢西尔·奥德里科更是声名在外的药剂师，只可惜她不是那么容易见的。要是能见她一面，犬子的病想必不成问题。”
两人的闲聊告一段落，侍者看准时机走了过来，将一本高档纸张装订的名簿递到了阿利亚特面前，道：“这上面是我们这里药剂师的名单，请大人过目，并请选一位为您服务。”
阿利亚特快速扫了一眼，问道：“卢西尔·奥德里科不在上面？”
“对不起大人，店长正在闭门研究新药，恕不见客。”
“你看这个。”阿利亚特掀开斗篷，亮出了挂在腰带上的半截义肢，晃了晃。伙计顿时变了脸色：“好的，好的，大人我知道了。”他左右看来看去，发现没有别人瞧见这截义肢，这才舒了一口气。
“——情况特殊，大人，请和我到后面来。”
沐浴在其他等候者不明就里的目光下，阿利亚特随着侍者走进了药店深处。伙计在走廊里左拐右拐，最后将阿利亚特带到一扇门前。
“您可以暂时将这根义肢交给我吗？我替您拿进去给店长过目，由店长看过以后再给您答复？”
“不行。“
“那您可以给我看一看吗？不瞒您说，我虽然是家族的下仆，但也初步接触了巫蛊的技术。”
“可以。”阿利亚特将义肢递给了他，同时紧紧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。侍者接过义肢，却没有什么小动作，只是翻来覆去看了一圈，就将义肢递还了回来。
“好的，我替您通知店长。”
侍者鞠了一躬，敲了敲门，没等里面回应就走了进去。侍者一消失，阿利亚特就皱起了眉头。这人千方百计地试图阿利亚特第一时间见到卢西尔·奥德里科，到底是存的什么心呢？阿利亚特调整了一下身上挂着的武器。
没过多久，侍者走出来了。他向阿利亚特道歉，并让阿利亚特进门去了。门后是一间不算小的作坊，各式各样比较原始的制药工具摆在作坊的一边，另一边立着一面书架，伙计退了出去，随手关上了房门。
“有人吗？”
阿利亚特大喊一声，没有回应。
突然她听见了头顶上方传来了声响——流水声，下意识地往后一跃。液体洒在她身前，落在地面上烧蚀出了轻烟。
酸。阿利亚特再退两步，拉开了距离。
抬头看去，天花板上挂着一只蜘蛛——不，与其说是蜘蛛，不如说是有着六只手的人偶。它凭借脚与最上面的两只手将自己吊在天花板上，一只手托着一个药剂瓶，剩下三只手抱着一个女人。
“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？”
阿利亚特手一抖，包在星字杖上的布匹散开，尖锐的刃片显露出来。她举杖往上一捅，不过人偶轻盈落地，避过了这一击。
被抱着的女人利索地跳下来，退到了安全的地方。人偶大剌剌地伸展六只手臂，从周围取下了各式武器。
“盾牌，短矛，匕首，单手剑，双手剑……真是有趣。”
人偶抢先发起了攻势。本来双手剑是难以与其他武器并用的，因为挥动它时身体也会跟着扭动，但人偶的构造与人类明显不同，六只手分别装在三组独立的转动关节上，能够以超乎想象的方式协同攻击。
其攻击速度相当之快，完全看不出人偶应该具有的那种僵硬感。阿利亚特刚挡住双手剑的攻击，短矛就从另一边斜斜地刺过来。星字杖将短矛荡偏，但她也因此门户大开。如果是和正常人对战，那对方此时也失去了攻击的手段了吧，但这次的对手是有六条手臂的人偶，匕首和单手剑一齐朝她的胸口砍了过来。
无可奈何，阿利亚特一脚踢在人偶身上，自己也向后退去，匕首和单手剑落在她的胸甲上，发出了脆响。
人偶被她一脚踢倒在地，背对着她，按常理来说这是个追击的好机会，但此时阿利亚特却不敢冒进。果然，人偶身体咔咔一转，上半身转了一百八十度，六条手臂的武器一齐砸下来，砸了个空。
啪。阿利亚特听见了弓弦震动的声音，下意识地就举盾一挡，一根箭矢落在了盾牌上。
“毒箭吗？”阿利亚特一脚踩碎了那根泛着紫光的箭矢，另一边女人又搭上了另一支箭。人偶趁着阿利亚特注意力转移的这一瞬，像个蜘蛛一样高高跳起，五种武器一同向阿利亚特拍来。
阿利亚特避其锋芒，又退了一步，但人偶落地后没有攻击落空的僵直，反而咔咔地动了起来，依靠机械力量强行拉动身体扑了上来，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敲在钢盾上。
五种武器高速挥舞，精密配合，不给人一丝一毫的喘息时间。不过阿利亚特也发现了，人偶的力量并不强。和之前的义肢一样，这些用木头制作的东西终究不像人体一样有力。阿利亚特不仅举着盾，还身穿重甲，任由一些攻击落在身上也无妨。
——真正的杀招，是从暗处射来的毒箭。
紫光再次闪动，这次阿利亚特早有准备，压低身体躲过这一射，然后往前一个踏步，顶盾向前，将人偶那比常人更轻的身体直接顶了起来。她反手抄起星字杖，往前一送，从人偶的肚子里捅了过去——但紧接着，她就意识到问题了。
这是人偶，不是人类，肚子被刺穿或许并不是致命伤。
果然，人偶直接丢掉了所有武器，六条手臂大大张开，像蜘蛛抱住猎物一样，只剩上半身的人偶擒抱住了阿利亚特。然后人偶那无机质的脸左右裂开了，藏在脸部中间的空洞露了出来。
这个空洞绝对不空。果然，阿利亚特闻道了一股甜腻味。是笑气。阿利亚特吐出一大口气，连退三步，一把扯下身上挂着的人偶，将其砸烂在地上。
“我认输。”女人很干脆地丢掉了短弓，举起手来。
“我猜猜，你也留了后着吧。是毒雾，还是喷溅型的毒液。笑气这种麻醉剂还是太温柔了，不像一个初次见面就泼的人会干的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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